竹惊年

赤手文章,好梦难解。

「临江仙」下

隔时间太长应该不会写完啦……永远没结尾大魔头→我

像老罗头,大概人一生会走过很多地方,但终究会停下来,或是金银美人功名利禄,或是一碗浑酒一天星斗,守着胭脂红色的裙摆。

最开始是想写个泼辣的女性,因为发现好像从来没写过这样的性格,老罗头是写到那句话才出来的人,根本没有想过写他。

只有柳二娘和她男人的一坛骨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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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临郡的先生门下回来时适逢春耕,村里忙着开田祭祖,万物萌发,抬眼望去,远山薄薄的流瀣也带了春日的靛青。

妹妹将嫁,我去柳二娘那里讨女儿红,随口挑起新妹夫的不是,亲事是我回来后才得知,乡下莽汉,看着横竖不顺眼。

“嘴都碎成老妈子了,哪是娘舅该有的模样!”柳二娘还是老样子,只是眼尾似乎沾了初放的桃红,挑出一番春意。

“你那妹夫也是出了名的能干,去年我那块地还是他帮我照顾了点儿。”

柳二娘去院子里拿酒,向柜台喊到:“姓罗的,给小书生沏茶!”

我脸方一红,抬头看去,却又是愣住了。

男人从柜台后走了出来,如今换了普通农汉的打扮,拿了陶泥茶壶,也敛了气息。

不过只有那双眼,我在郡里见得人多了,也识得几分不同,它们是入不得圣贤书的那些。

茶香氲开在含着春水的空气里,我道了谢,男人点了点头——我方知他姓罗,却不知如何称呼,读书人的礼应做全,正踟蹰着,道旁来了个牵青牛的老头,那牛体壮,毛尖如麦芒,一看便知是用来立春开田的。

男人走去牵牛,招呼老头坐下。

我也安然呷茶,茶叶沉浮间柳二娘提来两坛酒,放在案上,后就着茶壶喝了一大口。

“这坛是你买的,”她拍了拍左边那坛,“当年我没喝上,这坛就送我看着长大的丫头了。”她又拍了拍右边那坛,酒坛老旧,红泥随着拍打掉落了细渣,她不在意的用手扫去。

我没听懂当年的含义,似乎也不是方便询问的事情。

但是那牵牛老头听见这话,喉咙里哼出几声讽笑,呕哑嘲哳,难听得像濒死的驴子:“吓,当年。二娘,我听说晌午打西边来了几辆官车,上边拉的可都是兵们的骨灰坛子。”

柳二娘刚看见他的脸像是开口想骂,又倏地顿住了。

“官车……?”她把手放在女儿红上,封口的绸布褪了艳色拉丝,衬得她手白如削葱。

她呢喃地重复这个词,声音听起来恍如隔世,像是山人回忆尘世烦嚣,熟悉而陌生。

柳二娘倏地提起了麻布裙摆,急步走出酒铺,紧抿的唇上失了血色,愈显胭脂红得妖冶。她不再言语,抛了妇人的矜持,孑然一身,向西面赶去。

老头看着她的渐渺的背影,又冷哼起来,自言自语道:“十五年咯,还惦记着她短命的男人呢!说什么守丧,门前还不是来往更多的!”这话意有所指,老头看了眼正在收拾茶壶的男人。

男人固然不为所动,眉目低敛,若不是我见过那双眼,定会觉得此人软弱无能。

我拿了女儿红便该走了,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,坐在柜台后的人变成了姓罗的男人,老头自己喝完了茶,又往海碗里倒水让那牛喝,牛舌粗砺,鼻环磕着碗沿发出金石声。

我忽然想,柳二娘似乎是不再回来了。


到家时我把女儿红拎进院子里,外婆正坐在藤椅上编竹筐。

我把今天的事讲给她听,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。

“当年?”我问,“二娘说的是哪个当年?”

外婆拿着竹条的手颤颤巍巍,连着声音也抖如糠筛,“那是你小时候……我想想……那时候,还是小柳姑娘呢……”

我有点心急,但怕开口催促外婆又不肯说,只得耐心地坐在石凳上摸它那些开裂的伤口。

“小柳姑娘命苦哟……”

”那几年北边打仗,都说离得远…离得远……谁能想到刚嫁了男人,城里就来官丨老爷到处抓人充兵。她男人一走十多年,一点信儿都没传回来……”

外婆用竹条戳了戳地,看着圮墙上瘦长枯黄的草,皱纹之中抖落出悲哀来。

忽地她立目对我:“你问这些作甚么!不好好读书,问甚么闲话!”竹条削风瑟瑟的响,我只得躲回房间去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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